【熏晗】斯德哥尔摩情人（09）
第一部 【恶之花】
09，谁是恶魔
圣诞过后，梅君远休了一周的假。
据说是家族有事，所以出国了。至于是什么事情，则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。同学们啧啧感叹不愧是有钱人，说请假就请假，说出国就出国。
李熏然没追踪到他的踪迹。但等梅君远再来上学时，看他神态举止，又似乎并无异样。他给大家带了高级巧克力做手信。眼底有点疲惫，据说是为了赶回来准备考试，时差还没倒过来就来上学了。
再来就是新年。
李熏然回家过了年。
期间，他们通过电话，谢晗的语气平平听不出过年的情绪来。倒是谢晗的耳朵尖，听到了背景简瑶简萱两姐妹吵吵嚷嚷的声音——两家人一起过年早就成了习惯。
鞭炮声声，小孩奔跑嬉笑打闹，警察大院里浓浓的年味儿顺着电波传去了电话那一头。
廊下，李熏然仿佛看见了去年的景象——谢晗抱着简瑶，点了鞭炮就跑，小姑娘紧紧塞着耳朵，又兴奋又害怕。结果因为小姑娘太胖，谢晗抱着她看不见台阶，还差点一脚摔倒。厨房里老妈喊人过去帮忙，李熏然进了厨房又被赶出来陪老爷子贴对联。倒是谢晗在那天露了一手剖鱼的好刀工，被妈妈夸了好几天。
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，只是拿着手机静静听着。
春节按说要过了元宵才能算完。
但李熏然到底不放心，在家待了一个礼拜，就找了借口回到了江州。
谁知谢晗旅行还没回来。
李熏然只好抱着电脑，每天百无聊赖地偷偷翻墙去看江州市的案子打发时间。
过年回来以后，谢晗的失眠症似乎更严重。
他开始经常性地头疼。
李熏然试着给他按摩过几次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治标不治本，但好歹是有所缓解了。
于是谢晗放学后便三五不时地会跟李熏然一起吃个饭，然后跟李熏然回家。
李熏然是有意为之，一边按摩，两人就会聊聊天。然后装作无意提到，说有朋友最近介绍某本小说挺好看，让谢晗自己去书架上找。
书架上各种类型小说放的很杂，中间也会夹杂一些心理方面的书。
这是李熏然在这半年中陆续也买回来的。有些是当时配合治疗时，医生给推荐的书单，有的是后来简瑶送来的，一看类型就知道哪几本是简瑶自己挑的，哪几本是薄教授推荐的。就算成了女名探，这姑娘骨子里还是那个爱看故事的小妹。
谢晗是个爱书的人。
所以到了后来，他也会自己随便从书架上翻书看。
李熏然没有故意去盯谢晗，看他看了哪些。
只是书架上他希望对方看的书，有些书页里故意折起的角被抚平了，有些则没有。
过年期间，江州市的案件大多还是失窃案。
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候，又多了一些失踪案。
受害人多是儿童，老人少一些。李熏然默默按习惯把受害人按类型分了分。有几个应该是患有阿兹海默症的老人走丢了。果不其然，那几个案子的家属隔了两天就说找到人来销案了。小孩的案子，有的是跑去网吧玩过头了。也有几个有人证看到是被人抱走，应该不是拐卖就是绑架。
这些未成年人里，有一个张熟悉的脸引起了李熏然的注意。
林远，12岁，二高附属初一新生。
4岁时父母离异，法院把他判给了妈妈，但是父亲更偏爱后妈生的弟弟。邻居们表示，这个小孩在家中的地位并不高。
而李熏然会觉得脸熟，是因为他见过这个小孩。
那是某天的放学后，他跟人约了去市中心。结果无意中在路上看到了谢晗蹲在路边，跟这个小孩说话，还帮小孩擦了眼泪。因为是坐着公交车的关系，等停了车，李熏然再赶过去刚刚看到人的地方，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。后来他观察了一个礼拜，发现这孩子一直正常上下学，谢晗也没有再跟他接触过，便把此事放到了一边。
现在，这个孩子失踪了。
从报案起已经过了六七天，孩子家长并没有收到绑架信。
所以警察的搜查现在主要朝着拐卖儿童的方向在布置。
但李熏然觉得这个方向可能会徒劳无功：12岁的孩子，要拐卖到山区去，有点偏大了。如果是卖给其他非法组织，则又有点偏小。
他更担心一件事。
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，就说明绑架犯的目标可能就是孩子本身。
他以前曾阅读过不少这类目的不在赎金的绑架案。
不同的罪犯，在被绑架者身上需求的东西是不同的。
有的是失了自己的孩子，想要找个安慰。绑架犯最初只是觉得孩子可爱忍不住要带回家，但男孩反抗得很厉害，点燃了她的怒火。最开始打得并不重，“我只是想让他受点儿教训。”她说。但是随着囚禁时间的变长。罪犯的压力越来越大，而孩子对她的恐惧，更加剧了罪犯的愤怒。直到有一天，她打人的时候终于没能收住手。
有的是因为种种压力，他无力去反抗那些欺负他的人，只能找比自己更弱小的。抓来，然后把自己受到的所有压力发泄到对方身上。发泄过后又会因为害怕被警察抓到，所以会杀了小孩，然后把尸体偷偷藏起来。
也有像Jabber这样的，他抓来孩子只为满足自己内心的幻想。他用真实孩子去代替幼年的自己，然后折磨他直到厌倦。就杀了，然后会再去寻找下一个新玩具。
无论如何，时间拖得越久，孩子能安全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。
警方一筹莫展。
直到两个月后，案子有了新进展。
有人在近郊的山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。
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动物啃掉了不少肉，但根据法医记录，死者的死因是脊椎断裂，就像实验室杀小白鼠那样。死者身上的伤大多是死后造成的，但是双手双脚很明确是被利器砍掉。而抛尸现场的一公里范围都没有找到被抛弃的手脚。
看到这里，李熏然悚然一惊。
他脑子里很快联想到了鲜花食人魔一号在香港的那个案子里，被砍断双手的儿童。
两者手段的干脆利落程度完全不同，但显示出的内心需求却有些类似。
【连环杀人犯在犯下他第一件案件时，往往经验不足。】
——薄靳言语，引自杀人机器案。①
谢晗最近几个月的活动的确很不正常。
因为身体不好的理由，他几乎每周都有病假缺课。
只要成绩没有下降，老师对此没有什么怀疑。
但他缺课的太规律了，几乎每周二下午都不在，而每周的另一次或两次病假则不确定时间。
之前李熏然以为是谢晗约了心理医生定期面谈。
但现在看来，他的失眠问题依然严重，可见心理压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疏导，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去？
如果这就是谢晗的第一件案子，并且在那么多年后，都没有人发现。
那么当他发现法律无能后，当压力再度积攒到某个程度时，他就会再一次犯罪。
因为没法公然请假去盯梢谢晗。
于是李熏然花了点钱，找了个私人侦探，委托他先做一个月的基本调查。
期间，因为警方办案不利，这个案子在新闻上闹得很大。
李熏然便也旁敲侧击地跟谢晗谈起这个案子。
“被害者在家中并不受重视。所以孩子在上下学的路上被绑走，家长当天完全没有意识到有问题。‘以为是去同学家玩了。’所以，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，学校给家长打电话以后，才发现了失踪，然后报了案。”
“被害者在学校的朋友并不多，住在相同回家方向上的更是一个也没有。所以从学校出发后第二个街区开始，到回家之前，这段路他是独自行动的。”
——那正是李熏然看见谢晗跟小孩接触的地区。
谢晗谈起受害者时，表情没有太大变化。至少李熏然从他身上没有读到代表愧疚或不安的微表情。
“考虑到证人的证词，被害者在从街道上消失之前，并没有引起任何骚乱。所以罪犯应该是用诱拐的方式带走了被害者，没有暴力绑架的痕迹。”
“所以罪犯应该很熟悉被害人，或者至少很熟悉被害人的每天的行动路线。双方在某种程度上有过交集。”
“所以我们也去那条路上看一看如何？”
李熏然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。
谢晗并没有反对，于是两人约定在下一个周四（被害人失踪正是周四）一起请假去事发地点看看。
约定的周四，因为假期有限，两人决定先去走一遍指定路线。
然后等到中学放学的时间再走一次，看看在那个时段，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事件。
这段路并不长，他们经过了一个超市，一个鞋店，然后是三家服装店，一个杂货铺，在路过书店门口时，李熏然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晗，上次他看见谢晗跟那个小孩正是在这个地方。凑巧谢晗也在这里停了步，他旋转视线细细看了一下周边，微微闭目像是在回想什么事情。
然后谢晗对李熏然说：“我在这里见过被害人。”
李熏然猛然盯住谢晗，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件事。
“他当时从那个巷子里窜出来，正好撞到我。”
谢晗的手指指向前方三米处，那边有一条支路。
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？”
谢晗回想了一下，然后摇头，“想不起来了，只记得是一个周二下午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。
“我知道那条巷子里是什么地方——里面是一家小型的心理诊所，每周四是诊所的义诊时间。”
他吸了一口气，然后好像忽然下了什么决定似的，深深注视着李熏然，
“我记得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，是因为，每周二是我跟医生约谈的时间。
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担心我，在书架上放PTSD相关的书，这一招太明显了。
但还是谢谢你。
去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，我身上的伤你还记得吗？”
——我也知道你去年夏天被囚禁的事。
“事实上，从4岁起，我身上这样的伤就没有断过。
那孩子跟我一样。
我们都是有父亲还不如没有的人。”
“所以，”李熏然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“你跟那孩子交谈过。”
“我们交谈过。”
……
最终，李熏然并没有强迫谢晗去找警方。
他想了其他办法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了那个诊所。
如果直接去录口供，谢晗在诊所的记录也会暴露。
警察对证人的反复盘查，会撕开谢晗那还未痊愈的伤口。
但谢晗的过去对案件并无帮助。
李熏然想通这一点并不慢。
因为他发现自己只是被未来的经历蒙住了双眼，现在的谢晗还只有15岁，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，甚至没有人身自由（谢家每天都有司机接送）去绑架一个12岁的小孩。哪怕他有能力，他应该也会选择一个更小的受害人，比如4岁，从自身经历的起点开始，才会是来自谢晗内心的诉求。
事实上一个月后私家侦探的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：每周二下午是心理医生的约谈，而每周其他的缺课时间，谢晗去了江州大学的心理系旁听，有时还会参加一些对外开放的PTSD讲座。
一叶障目了。
李熏然终于认识到：现在的这个谢晗跟未来的那个谢晗，已经不再是一条路上的两个点。
现在的谢晗，正在努力从恶魔的捆缚中挣扎出来，他在主动寻求帮助。
只要有人肯伸手。
[注]：
①，原本想引用薄教授在杀人机器案里的话，结果查了一下原话太长了。就随便乱编了一个类似意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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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还以为这一章可以把第一部结束掉。
看来还得指望第十章。
李警官可算被我掰过来啦，一直都是我恨你我恨你怎么恋爱怎么HE啊。。。。
不过实际上，他也是脑补过头了。
谢晗怎么可能会是那种甜蜜无辜小天使哟，就算再洗白翅膀也只会是恶魔的骨翼。会扭曲变态成后来那个样子，绝对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在。
好期待第二部赶紧开始，我要写变态晗，不要再写自带“圣母”光环的李警官啦。。。。。>_<
下一章：10 爱的方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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